鲁打切

枉死 章一

章一·动秋声

雨暗苍江晚未晴，井梧翻叶动秋声。

荒郊，月儿破了厚重的云，堪堪漏了些光在破败的小庙里。

不知是哪朝的珈蓝神像几乎掉光了彩漆，目色威严地瞪着供桌上摇摇欲坠的白色蜡烛。

他蜷缩在神像脚下，很冷，但却不甚清醒。

他的眼前模糊一片，只能看见蜡烛微弱的火光离散在他的世界。

——而后也慢慢消失。

“醒了没？”一片黑暗里，他听到一个有些低哑的男声。

他努力地睁开眼睛，慢慢坐了起来。

一个黑影靠近他，然后蹲下来，像是在细细打量他。

“你知不知道……”男人伸出手去抓他放在身侧的小臂。

他随着男人的手看过去，却看到那只形状好看的手穿过了自己，半透明的手臂。

“你死了。”

喻文州跟着黑衣男人走在江镇的大街上，或者用一个更加合适的动词，是飘。

喻文州还有些不知所措。本来他在大街上规规矩矩地走着，没调戏良家妇女也没扶晕倒的老人，眼前却突然一黑，醒来就被这个奇怪的人告知自己死了。

黑衣男人叫叶修，自称是地府闲职挂名人员，因为“小黑小白去罗浮山约会了”所以来顶班勾魂。这人长得不难看，只是一双黑眸深邃，透着丝鬼气有些吓人。他自己许是也知道，所以走在人群里也低垂着眼皮，看起来一副慵懒的模样，本来这样也就能泯然众人矣了，可——

你偏偏戴了顶白得发亮尖得发慌的帽子，还怕别人不注意你么？

叶修猛地停住脚步，喻文州一个没刹住，就从他的身体穿了过去，一时间竟被人身上的阳气烧了个懵。

叶修拿钩子勾了他的腰，“文州，暗自里说我啥坏话呢？”

喻文州一愣，笑，“我当你知道。”

任谁一睁眼，便有个鬼气森森的人告诉你你死了，还能开心的起来。更何况啊……

秋风瑟瑟地吹进古庙里。喻文州冲着珈蓝神像发了会呆，然后转头问男人，“我死了？”

男人点了点头，有些苦恼地拿钩子敲了敲地砖，“这是我第一次勾魂，手法不太熟练。本来阳寿应尽的是你旁边蹲着的那只麻雀，但是我手一抖……”

喻文州愣住。

“不过也没关系，你也算是救了那麻雀一命，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……唔，这件事你就不用谢我了。”

喻文州沉默了一会，问他，“你还能不能给我找具身体？”

“你想干嘛？借尸还魂？”男人倚在掉漆的柱子上懒懒地看他。

……我想有了实体然后掐死你。

叶修叼了根草蹲在路边，白白的帽子尖在阳光底下闪闪发亮。

“其实你这样也挺好的，”他扭头对身后微笑着的喻文州说，“人世艰辛啊，你现在可以不用去地府了，以后跟着我还能修习修习，没准哪天就得道了。”

喻文州不答话。

“而且你这样阳寿未尽的生魂还能晒太阳，权当跟我游遍这天下了，多好。”

喻文州走到他身边坐下。

“其实人这浑浑噩噩一辈子啊，过去了也啥都没有……能给个反应吗文州？”

喻文州转头看他的眼睛，微笑道，“我也没别的选啊，叶修。”